第一五二章 始作俑者,其无后乎-《乱清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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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听着臣子们不着调儿的安慰,什么“圣天子百神呵护,自然早占勿药”之类,慈安一直费尽力气,强忍眼泪——她不是怕“失仪”,而是迷信,她相信,这种场合,如果放声儿,就会冲撞“痘神娘娘”,神仙不高兴,事情就不好办了。

    下头的话,很快就没有什么新花样了,倒不是亲贵重臣们拙于口舌,而是大伙儿都晓得,皇上得的,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病,也都晓得,自己说的,基本属于废话,“圣天子百神呵护”神马的,换一种说法,其实就是“听天由命”。

    算啦,意思一下就行啦。

    待所有人都叩过“喜”了,慈安开口说道:“大晚上的,把大伙儿叫过来,这一来呢,是替皇帝‘叩喜’——嗯,你们都有心了。”

    顿了一顿,“这二来呢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儿,不由自主,看了关卓凡一眼。不过,此时的关卓凡,虽然站着,却微微俯首,两个人的视线,并没有对上。

    “呃,二来,有一个事儿,是一定要和大伙儿商量一下的。”

    听到“一定”二字,所有人的耳朵,都竖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大伙儿晓得的,”慈安说道,“目下,圣母皇太后正在天津,为先帝祈福,唉,我是不晓得,皇上‘见喜’这个事儿,到底要不要说给她听?”

    下头鸦雀无声。

    “按理说,”慈安继续说道,“儿子病了……啊不,是‘见喜’——儿子‘见喜’了,没有个不叫为娘的晓得的道理,可是——”

    顿了一顿,叹了口气,说道:“如果说给‘她’听,那么,‘她’回来还是不回来呢?回来的话。为先帝祈福的事儿,就算半途而废了;不回来吧,隔着那么老远,心里着急。‘静心祈福’什么的,是无论如何……也谈不上的了!”

    下头更安静了,呼吸可闻。

    “总之,”慈安说道,“这个事儿。只要说给‘她’听,为先帝祈福的大功德,就算——唉,真是这样的话,不说先帝在下头如何,就是皇上——唉,身为人子,心里……也过意不去吧?”

    顿了一顿,“所以,我是没有主意的了。真的说给‘她’听,恐怕,‘她’也是没有主意的。在场的各位,不是懿亲,就是重臣,都是与国同体的人,这个事儿,只好请大家伙儿,一起来拿个主意了。”

    主意,主意。嘿嘿,一向拙于言辞的母后皇太后,这段话,说的跟绕口令似的。

    下边儿的人。除了两、三个小年轻,大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人精,母后皇太后话中的意思,哪有听不出来的?

    说什么“我是没有主意的了”,其实,“儿子病了。没有个不叫为娘的晓得的道理”,一句带过,接下来,反复申明的,都是“不叫为娘的晓得的道理”,则母后皇太后的“主意”,还用说么?

    但是,“请大家伙儿,一起来拿个主意”,却绝不是走过场,这是为分摊责任,是把大家伙儿一起拉下水、栓到一根线儿上的“主意”。

    关卓凡的“主意”呢?

    还用说?人家是第一个进宫的,上头的丈母娘和下头的女婿,这两位不商量好了,能大晚上的把“大家伙儿”拉进宫里来?

    谁都不说话,关卓凡也不说话。

    恭王突然发现,已经“吾居炉火上”了。

    今天“叩喜”的排名,庄王打头,自己次之,所以,母后皇太后提出来的这个难题,臣下的发言,就该庄王“打头”,自己“次之”。

    可是,恭王晓得庄王这个人的,这种事儿,你就算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,他也是不肯第一个开这个口的;就算指名发问,他也只会反复说“宸衷独断,臣下何敢妄议”之类的话,逼得急了,就说“臣愚昧,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反正,打死也不肯承担“首倡”这个责任的。

    自己呢?

    庄王可以装傻,反正人家从来没有掌过权,没有办过差,打从娘肚子出来,就是个“恬淡王爷”,实在也没有义务承担这种责任。

    自己呢?也可以装傻吗?

    自己是做过议政王的人,是领班过军机的人,是独掌过朝政的人,且“退居藩邸”也没有多少日子,自己——唉,装不了傻啊。

    恭王不能确定这种安排是不是关卓凡刻意的设计,但是——

    他心里长叹一声:台上也好,台下也罢,我都被这个人绑的死死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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