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章 新运程-《乱清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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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关卓凡从天津回到北京,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的晚上了。

    大年三十,接神,踩岁,参加赐外藩蒙古王公来朝的筵宴大礼。

    筵宴在保和殿举行,但从南边的中和殿开始,就陈“大乐”: 中和殿北檐下左右,陈丹陛大乐、丹陛清乐;保和殿前檐下,陈中和韶乐、中和清乐。南北呼应,钟乐齐鸣,倒也气派。

    殿外东隅,还有笳吹、队舞、杂技、百戏,热闹得很。

    殿南的场地正中,张立了一个大大的黄色的帐篷,内设反坫——就是土筑的台子,上面摆满尊、爵之类的贵重器皿。

    殿内,宝座前设御筵,宝座左右陛下——就是台阶下边,设后扈大臣、牵引大臣、领侍卫内大臣和注记官席;然后就是筵宴的客人——外藩王公,以及陪筵的文武大员们的席位,关卓凡的位置就在这里。

    殿内的席位摆得满满的,出了殿门,殿前的丹陛上也设席,客人是台吉们,陪筵的是侍卫们,按品级排序。

    殿东檐下是理藩院堂官席。

    场子中央的那个大黄帐篷两边,左边是所谓“带庆隆舞大臣”席——就是晚会总导演;右边是内务府大臣席。

    关卓凡想,寒冬腊月的,这两位被扔在户外空地上吃风,可怜啊。

    没法子,这就是所谓“仪注”。

    午刻,皇帝奉两宫皇太后銮驾御殿,行燕礼、奏乐、进茶、进爵、行酒、进馔、乐舞、杂技、百戏。

    然后,宴毕,谢恩,各回各家。

    这个冗长的程序,完全就是“行礼如仪”,根本不能真吃什么东西。有经验的人,赴宴之前,都会先吃一点东西打底。可怜关卓凡经验不足,在回家的路上,听到自己的肚子一直在“咕咕”地叫。

    第二天,元旦,更忙了,大伙儿要从早上折腾到晚上,一口气都歇不了。

    最惨的那个还是小皇帝。丑正——凌晨二点,就被人从热被窝里拎了出来,盥洗,着吉服,然后爆竹声声,到宫内各处“神牌”、“神主”前拈香行礼。

    御花园的钦安殿、天一门、千秋亭、斗坛;福建宫花园的妙莲华室、凝晖堂、广生楼;乾清宫东庑的圣人前、药王前;坤宁宫的西案、北案、灶君前、东暖阁佛前;乐寿堂佛前;承乾宫、毓庆宫、寿皇殿、西大高殿等处的历代帝后御容前;东六宫东边的天穹宝殿……等等等等。

    真是哪位都不敢拉下,哪位都不能得罪啊。

    小皇帝不止一次,拈着香,行着礼,小脑袋就开始“钓鱼”。有一次差点就睡了过去,幸好旁边的总管太监黄敬忠眼疾手快,一把搀住了。不然小皇帝摔个跟斗,这个漏子可就捅得大了。

    拈香行礼后,小皇帝得到养心殿东暖阁——就是两宫皇太后平日召见大臣的地方,“开笔”。就是写几个吉祥的字,以求新的一年国泰民安,政通人和。小皇帝自个还在学写字,意思意思罢了。

    他写的是“万象更新”。

    “开笔”后,是“祭堂子”。

    “祭堂子”原是满洲人的“萨满”之祀,专祭本族神明和祖先。太宗称制后下旨:“凡官员庶民等,设立堂子致祭者,永行禁止。”于是,“祭堂子”就被垄断成爱新觉罗家族的专利了。

    这个活计小皇帝当然干不了,这一次,代皇帝主祭的,是恭王。

    “祭堂子”不干小皇帝的事了,却干关卓凡的事。他的任务,是率领不参加行礼的文武百官和外藩蒙古王公台吉等,在午门外“跪送”。

    等祭祀人等回来了,再“跪迎”。

    寅正——凌晨四点,“祭堂子”的队伍从午门出发。就是说,关卓凡得天不亮就爬起来,寅正之前到位,同一大班人杵在午门外,然后一直等到天亮。寒风凛冽中,穿的再暖和,也是瑟瑟发抖,有的官员的鼻涕都冻出来了。

    关卓凡心中抱怨:这不是折腾人吗?哪天老子真说话算数了,非改改这个制度不可!

    昨天我还笑话“带庆隆舞大臣”和内务府大臣两个,现在,哼哼,我还不如那两位呢。

    “祭堂子”的回来了,“跪迎”,礼成。可大伙儿一口气都不能喘,因为接下来就是元旦朝贺的仪式了。

    元旦朝贺是朝廷规模最大的仪式,有的时候,甚至比皇帝即位还隆重。因为新帝即位,常常事机紧促,不能从容。比如同治小皇帝,就是在热河行宫登基,一切仪制,自无法和紫禁城相提并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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