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五二章 实话实说,我确实不如逸轩-《乱清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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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祥怔了一怔,他心思何等敏锐,只略微沉吟了一下,便说道:“莫非是……轩邸?”
恭王抚掌,“中了!这个酒,是逸轩从美国带回来的,送了我几箱,在酒窖里,搁了两年多呢!”
文祥轻轻的“啊”了一声,说道:“怪不得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喝过——我还真喝过!”
微微一顿,“那还是我第一次去柳条胡同——就是……蔡寿祺那件事儿的那一次。”
当年,蔡寿祺上折攻讦恭王,恭王御前咆哮失礼,两宫皇太后慈颜震怒,逐恭王出军机,并开去一切差使,赶回凤翔胡同,“闭门思过”。
文祥为恭王的复出,夜访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,向关卓凡“请示机宜”——其实就是谈判、讲斤头。
此时此地,说起这件事情,宾主二人,都有恍若隔世之感。
“那一次,”文祥说道,“喝的就是这种酒——这个我没有同你说过;不过——”
顿了一顿,略略的出了片刻的神,才继续说道:“那一次,轩邸都说了些什么,六爷,我是同你说过的。”
恭王奇怪的看了文祥一眼,微笑说道:“这个是自然的。博川,你不会以为我——呃,我以为你漏了什么紧要说话没跟我说吧?”
“怎么会呢?”文祥说道,“六爷,你误会了!我的意思是——”
顿了一顿,叹了口气,“想不到!”
“想不到?”
“想不到!——以昔视今,实在有太多的‘想不到’了!”
恭王明白了。
文祥的感谓,他亦感同身受,那个时候,哪个能够想得到今天的种种局面呢?
恭王不由默然了。
“譬如,譬如,”文祥继续说道,“八旗改革——我记得,就是那天晚上,轩邸说要‘改革八旗’的。”
顿了一顿,“当时,我觉得,这件事,纵然不是洋人说的‘天方夜谭’,也是要抱定‘粉身碎骨’的宗旨,才能够去做的——轩邸自己也是这么说的。至于最终能否见功,那真是一点儿底儿也没有,不过‘尽人事、安天命’六字罢了。”
又顿一顿,“孰料——时至今日,不但没有人‘粉身碎骨’,反而上上下下,都在叫好,嘿,真的跟变戏法似的!”
恭王点了点头,说道:“这个事儿,我倒是和佩蘅聊过的……”
“嗯,我晓得,”文祥说道,“六爷,你的‘做加法、做减法’之论,精辟之极!”
“除了该‘做加法’的‘做加法’,该‘做减法’的‘做减法’,”恭王说道,“逸轩还有很聪明的一点——改革八旗,他走的是‘先枝后干’、‘先易后难’的路子。”
“‘先枝后干’……‘先易后难’?”
“是,”恭王说道,“这一点,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——他没拿京畿和京畿附近的旗人先动手,他先动的,是各省的驻防旗人。”
文祥认真的想了一想,连连点头,“六爷,见得深!京畿的旗人,风气不好,油混子多,境况相对各省驻防旗人,却要好一些——这班人,不能吃大苦,三百两银子的安家费,未必足够动其心;另外,京畿的旗人,同京里的宗室,枝蔓瓜葛,较之各省驻防旗人,也要多的多——这块骨头太硬了!”
“如果先去啃这块骨头,一时半会儿啃不下来的话,八旗改革,不见功效,只闻怨声,弄不好,就半途而废了!”
“不错!”恭王说道,“外省的驻防旗人,境况比京畿的旗人要差得多,我记得,同治二年还是三年,西安驻防旗人,一年下来,就饿死了……嗯,六千六百五十四名之多!触目惊心,骇人听闻!”
顿了一顿,“日子过到了这个份儿上,旗人的身份,就是一副桎梏——不许生业,连乞讨都不许,?等着饿死,不是桎梏是什么?除此之外,不值什么了!这个身份,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?三百两银子的安家费,加上朝廷给地、给种子、给农具、给牲口——只要是个脑筋正常的,就晓得该何去何从了!”
又顿一顿,“还有,地方上的驻防旗人,没有多少油混子,相对京畿旗人来说,更加吃苦耐劳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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